法官的内化于心

所谓内化，是将所见、所闻、所思等思维观点经过实践，领悟到的具有客观价值的认知体系。内化于心之于法官，确有不同于其他职业的要求。法官面对纷繁芜杂的各类矛盾纠纷，又恰恰出现法律规定不完备、理解有差异，需要用风俗习惯或其他道德准则作出衡量和判断时，甚是考验法官的身心修养和内心认同。看到过一位法院领导在讲到因判决不当引发多次信访、多程序诉讼的案件时，严厉批评“始作俑者”：作为一名法官，作出这样的判决，你真的是发自内心吗？你对自己的判决打心眼里认可是公正公平的吗？意在指出，法官作出判决时，并非意识不到自己的判决存在某种不公，但由于只能猜测的原因，或权力，或人情，或金钱，或利益平衡，亦或其他因素，判决还是作出了，隐患就此埋下。故而，内化于心之于法官，标准更高，对法官的道德修养和认知水平要求同样更高。

法官和普通人一样，会有着复杂的内心世界。有这么一句大家非常熟悉并时常用于评价他人的话：“世界上有两样东西不能直视，一是太阳，二是人心。”人性、人心之复杂与深不可测可见一斑。

人心复杂是人类社会发展的结果和当今的现实，我们无力改变。连窥视他人之心都难以做到，哪里可以说改就改。不过，笔者倒是认为，某些特殊的职业，其内心还是简单些好，反倒有助于其正确履行职责，法官便是其中之一。尽管，法官面对的案件是复杂的，诉讼参与人是复杂的，法律适用是复杂的。但套用或许不太适合的一个成语对应法官履职：大道至简。当法官以追求公平正义为终极目标时，他人复杂的人心决不可能动摇法官内心的根本。这个根本就是：法官所做的一切，都是出于维护公平正义。

话虽如此说，法官做起来当然不是那么简单。对此，不妨从中华传统文化中汲取营养和智慧。毕竟，德法共治堪称中华传统优秀文化之精华。《尚书 大禹谟》里写到，“人心惟危，道心惟微，惟精惟一，允执厥中”，这与《法官法》《法官职业道德基本准则》等诸多法律、纪律、意见、通知，要求法官“以事实为根据、以法律为准绳”“努力查明案件事实”是完全一致的。近些年来，复杂、新型案件愈来愈多，对法官业务能力、大局意识、司法为民的要求随之水涨船高。司法机制体制改革后，员额法官素质较之前大幅提高，但需要认清的现实是，仍然还有一批年龄较大的法官坚守在办案一线，有些没有受过系统的法学教育，有些则停留在“吃老本”的状态。受过完整、系统法学教育的中青年法官，目前当处于上升的状态。但在法院系统，“话语权”力度可能不够。司改之后审判运行机制固然是谁裁判谁负责，但阅核制、专业法官委员会、审判委员会，或许某种程度上影响谁裁判谁负责的效果。即便法官抱着维护公平正义的宗旨，但由于知识更新的限制，会导致其认知体系的残缺，内化于心的判断反而出现偏差。这于仍在办案的、年龄较大的员额法官而言，提升知识更新的重视程度是不言而喻的。虽然法官的办案能力与经验不可分，但与包括法律知识在内的各类知识的掌握更密不可分。

如此一来，便又回到一个“永恒”的话题：学习。看到一则相关学者测算的数据，人类知识在十九世纪是每五十年增加一倍，而最近十年是每三年增加一倍。同时，认知心理学认为，认知的过程也是信息（包括各类新知识）加工的步骤。被热炒的人工智能对一些法官，恐只是知道AI就是人工智能的缩写而已，甚至连皮毛也没有了解。或许有人会认为，这是科技进步，于内化于心好像关联不大。其实，作为法官，一定会在办理新型案件遇到科技伦理问题，如何取舍，对法官身心将是巨大的考验，也是对法官拥有知识多少的验证。比如2023年1月最高法院通报的原告邹某玲“冷冻胚胎案”，还有此前多家媒体报道的类似案件，有的一、二审法院作出的判决完全相反。二审改判，并不意味着一审法院、法官徇私枉法裁判，对于此类科技知识进步发生的新型且涉及人伦的案件，不同法官有不同看法无可厚非。当年发布会上，最高法院领导表示，对此类争议较大的案件，“较为谨慎地对这些案件作出裁判”。最高司法机关尚且如此，何况身处办案一线的普通员额法官。

固本培元。学习固然重要，内化于心最终离不开法官自身的修炼。吾日三省吾身，致良知，做一个有道德的人......自古至今，中国人在修身养性方面有许多倡导和要求。其实，有时感觉，对已经成长为一名法官的成年人，如果说行使权力离不开监督是常态，但道德修养的提升，如果没有法官内心的自省，尚需依赖外部的说教，效果必然大打折扣。

当然，我们相信，当法官的道德修养提升到至高的层面时，任何外界因素都很难促使法官作出有违公平正义的裁判。法官们当清楚，法律只是道德的底线，道德才是最高标准的法律理念。当面对疑难复杂案件如何抉择而纠结时，不妨以一位大法官所言作参照：决定最后决一英里的，是一个人内心的价值观。

 （作者：刘振厚 单位：河南省信阳市平桥区法院）